原来是厌女症患者

从小到大，总觉得自己与同龄人有些格格不入。特别是那些过于纤细娇媚的女生，是自卑也好是觉得她们做作也好，与这些女人味十足的女生在一起总觉得不太习惯。每当女生们开始聊过于女生的话题时，比如化妆品，包包，首饰，各种牌子等等，当她们开始互相比较吹捧时，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局外人，只觉无聊尴尬甚至发慌，只想从现场快速离开。而与男生相处，稍微自在一些，但也觉得自己其实并不在那个群体里。当他们共同开起关于女生的玩笑，我就会觉得格外地孤立。只有当和我差不多类型的女生相处时，才觉得不那么孤独。这种深刻的异类感直到读了日本社会学家上野千鹤子所写的《厌女》之后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 厌女症，简单来说，就是女性的自我厌恶，以及男性对女性的蔑视。不要觉得这只是少数人才会有的毛病。可以说在性别二元制的秩序里，处在核心位置的就是厌女症。每个人都是厌女症患者，只是大家没有意识到罢了。像防火防盗防闺蜜，恐同，荡妇歧视，剩女，A男配B女等等概念大家大概并不陌生，其实这些都是厌女症的表现啊。 就像书中译者后话所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裳”，这句简单的中国俗语一语道破厌女症的根源。兄弟之情才是男人世界的根基。我一直特别羡慕男人的世界，男人的友谊。总觉得男人之间的友请来得更加纯粹和深厚，不像女人薄得就和火腿片一样的友情，特别脆弱。男人之间这种强有力的手足之情有一个专有名词叫做男性同性社会性欲望（homosocial），由美国学者塞吉维克所提出。它指的是男人之间不带性的关系，即男人之间相互认同的欲望。区别于男性同性恋（male homosexual）。男人之所以成为男人，不是被女人选上而成为男人，而是在男人集团中被承认为正式成员。男人的价值是在男人的世界里确定的。要成为男人，要被男人集团承认，必须确认自己是性的主体（即主动插入而非被插入的一方）。而确认男人这一主体性，就需要排除非男人，即将女人他者化，客体化并加以蔑视，这便是厌女症的来源。同时为了要维系这种男人集团的同质性，必须排除同性恋，即“像女人的男人”。 因为同性恋很有可能让男人成为被插入的一方，即性的客体，从而被女性化。这就是恐同的由来。“因此男人的同性社会性欲望的纽带，也就是互相认可的性的主体者之间的纽带。这种纽带建立在厌女症的基础上，由同性恋憎恶来维系”。说白了就是“男人之间的团结，是通过将没能成为男人的人和女人排除在外并加以歧视而成立的。” 但对于男人来说，并非每个女人都能被加以歧视，比如自己的母亲。蔑视自己的母亲等于蔑视自己，因此便产生了性的双重标准（sexual double standard）。在这种双标下，男人的性道德与女人的性道德不一样。比如男人风流倜傥，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对于男人好色是被肯定的。而女人呢？则要贞洁。因此女人的世界便出现了分裂，分为两个集团“圣女”和“荡妇”。 圣女是用于生殖的女人，即结婚对象。而荡妇是用于快乐的女人，即娼妇。这两个集团一方歧视另外一方。这就是荡妇歧视的由来。就像书中所说“女人的性，被分离为为生殖和为快乐两种，相互对立但都被压抑与异化。”这是男人造成的女人世界的第一个分裂。 由于生理构造不同以及社会演化造成了男人处于占有并分配社会资源的位置，而女性则欠缺社会资源，若想分一杯羹只能通过归属男人这一个途径。由此“在男性同性社会性欲望支配的社会中，女人之间的友情，在“原理”上是不成立的，因为所有的女人，都以男人为归属而互为潜在的竞争对手。”这是男人所造成的女人世界的第二个分裂，即女人的价值分裂为被男人接受的价值和被女人接受的价值。在男人的世界里，价值标准是一元的，即金钱与权利，拥有两者的人不仅让男人佩服也让女性喜欢。而在女性世界里，受男人喜欢的女人，会成为其他女人的嫉妒的对象，而女人眼中的好女人，不但与男人的眼光有偏差，“甚至隐含着不受男人喜欢的让女人安心的恶意评价”。女人的价值不仅包含了自己挣来的价值，也包含了被男人所赋予的价值。而明显后者要高于前者。因此剩女歧视就是这样来的。那些找到对象结了婚的女性好像因为被男人选上而被赋予了更高的价值，因此可以站在高处称单身的女性为败犬。而如果自己挣来的价值过高，没能给男人留下多少余地去赋予价值的时候，男人为了要维护自己的主体性便不会选择这样的女性。只有选择那些不如自己的女性，男人才能找到存在感。这就是A男配B女，A女无人要的原因。 而随着社会的发展，女性也能在社会有一席之地。女性的成功除了作为女人的成功，即被男人选上，也要有作为个人的成功，即事业的成功，两者缺一不可，否则就不是完整的成功女性。这就是为什么奶茶妹妹和伊万卡这样的女性被社会所推崇的原因。 女性若想要逃离厌女症，逃离自我厌恶。有两种办法，“一种是成为女强人，被男人当成“名誉男人”来看待。一种是主动退出女人这个范畴，从而逃离被估价的女人身份”。不过，即便成为女强人，也不能真正融入男性群体中。这大概就是像我一样的朋友面临的困境了，一方面融不进男性群体，另一方面因为不想被估价而退出女性这个圈子，所以成为了一个局外者。 如今，女权主义又一次崛起，女人也可以跨越圣女与荡妇的沟壑，还原被异化的欲望。剩女们也在发声，抗议自己被强行估价。女性也渐渐转化为主体，消费男色，小鲜肉花样美男随你喜好。同性恋的彩虹大旗也开始挥舞。这些是好的现象，但要治愈厌女症还要很久很久很久。而作为意识到自己原来是厌女症患者的朋友们，大概得做好一路辛苦的觉悟继续走下去吧。

2023后记补充：从17年看完这本书到现在已经5年多了，见证了这篇读书笔记从一开始默默无闻到7万多人看过，也在留言区有了很多讨论。这从侧面说明了这本书以及女性话题近几年确实受到了更多的关注，也引发了更多人更加深入的思考，我觉得这是好的现象，与大家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