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角梅跨越半个地球而来,但蜂鸟没有

我们所知的最大的乐趣就是去看看那些从未踏足的非凡国度,而唯一能跟这种乐趣相媲美的则是安静地待在家里。
早春的广州街头,绽放的三角梅仿佛为高架桥加上了紫红色的花边。三角梅又叫簕杜鹃,但中文正名“叶子花”更能准确描述它的特征:那形似叶子的“花瓣”其实是苞片,中间形似花蕊的部分才是它真正的花朵。
盛开的三角梅是我从小就熟悉的风景,我一直下意识将它划入“本地植物”的行列。但直到近些年,我才在某一次查资料的时候偶然发现,它的原产地在遥远的南美洲热带地区。
近一百多年来,园林园艺行业的蓬勃发展将许多异域植物带到我们眼前,塑造出全新的城市景观。但与此同时,这些植物也和它们原本所属的生态系统失去了联系。它们就好像一片拼图,被完美嵌入全新的图景,我们不会想到它也可以属于另一幅画面。
要想看到那“另外的画面”,最好的办法是旅行,其次是通过书籍、绘画或纪录片,借他人的眼睛看一看。最近刚刚出版的《花朵与探险2:玛丽安娜·诺斯的旅行回忆》,就是不错的“旅行代餐”。
玛丽安娜·诺斯(Marianne North)是英国维多利亚时期的博物学家、画家。她一生未婚,独自旅行,足迹遍布6大洲16国,帮助科学家发现了许多新物种。她能够取得这样的成就,固然离不开出身富贵的因素,但也离不开她本人的胆识。
诺斯早年学习声乐,直到26岁才投入植物绘画的世界。那是1856年,诺斯随父亲参观著名的邱园。当时的园长约瑟夫·胡克爵士(Sir Joseph Hooker)爵士送给她一束盛开的华贵璎珞木。这是一种原产于缅甸的豆科灌木,在邱园植物学家的精心培育下第一次在英国绽放,艳红如火的花朵点燃了诺斯对热带的向往。接下来,诺斯与父亲一同踏上环游欧洲的旅途,从此开启了她的艺术生涯。
在维多利亚时期,随着英国以及整个欧洲殖民扩张,为了更好地利用殖民地的自然资源,博物学得到了快速发展。殖民带来的财富也让中上层阶级获得了闲暇时间,他们得以投身于科学、艺术等领域的活动。但与此同时,女性和男性的社会分工迅速分化,“男主外、女主内”观念成为主流。在这个人类知识快速增长的时期,女性却被排除在正规教育之外。她们也不被允许在没有所谓“保护人”陪伴的情况下出门远行。
诺斯先后打破了这两项限制。她没有在学校里学习艺术或植物学的经历,先后师从两位艺术家,发展出自己独特的风格。维多利亚时期的植物画大多使用水彩,力图尽可能写实地描画植物的样子,而诺斯用浓烈的油画颜料和洒脱的笔触,画出了绚烂的热带风情。她起初和父亲一同旅行,1869年父亲去世后便独自踏上旅途。
诺斯一生创作了800多幅画作。1882年,邱园专门为她开设了专属的玛丽安娜·诺斯画廊,至今仍在接待各地游客。《花朵与探险2》中收录了创作于1871-1885年间的400多幅作品。与第一卷相比,第二卷的游记部分文字更多,并且收录了更多展示人文景观的画作。植物圈科普作家余天一老师专业的翻译和鉴定,也让这本书兼具艺术性和科学性。每一幅画下面都标注了图中物种的学名和中文正名,是学习植物学的好材料。
老实说,我很难想象那个年代的博物学家第一次目睹全然陌生的植物,或看到那样的画作,是怎样惊喜又激动的心情。书中描绘的许多异域植物如今已经成为我们熟悉的园林作物,如水鬼蕉、红千层等。对熟悉植物的读者来说,这些植物也可以通过外观,大致归于某个类群。现代资讯过于发达的副作用之一,就是你很容易在亲眼目睹之前已经知道事物的模样。又或者,我们自以为已经熟悉,失去进一步探索的兴趣。
在诺斯的笔下,我看到了三角梅的另一面:它茂盛的枝叶下方有一对红玉蜂鸟,羽色如花朵般艳丽的雄鸟在啜饮花蜜,不起眼的雌鸟在另一侧的角落里守护着鸟巢。我突然意识到,我从未在广州的三角梅上见到过访花的小鸟,也很少有传粉昆虫的身影。不被本土动物所食用,天然能够抵御本地病虫害,也许是三角梅作为园林作物在广东如此成功的因素之一。但仔细一想,与周围的物种少有交互,其实是一种不自然的状态。如果植物有意识,不知道它是否会觉得生命中缺了点什么?

参考来源:
[1]https://www.kew.org/read-and-watch/marianne-north-botanical-artis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