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客与画家》：不是画家，也没有“黑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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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旧版，搬到新版~
《黑客与画家》十万册纪念版出版了。只言片语，但求撷得妙处。
始生之物，其形必丑
创造优美事物的方式往往不是从头做起，而是在现有成果的基础上做一些小小的调整，或者将已有的观点用比较新的方式组合起来。
目标就在彼岸，我该如何抵达？不要心急，不要慌张，一步到位本是黄粱一梦，勾勒框架而后专心填充，不断调整，持续优化，稳扎稳打方可探得晶莹果实。越要尽善尽美，越会踟蹰不前，丑陋之雏形都难以描绘，玲珑成品更无处可求。始生之物皆是粗糙木料，可哪一件木雕能想到，自己真能精湛到艺术品的地步。《转行》所见略同，埃米尼亚·伊瓦拉告诉我们，不要试图寻找真正的自我，而是要发现可能的自我。当你沉迷寻真，却会堕于幻想，眼前歧路条条，你满目茫茫，越想一步到位，路途越是曲折。
保罗用画画来说明，少数天才落笔如有神，笔墨挥洒间便可呈现绝妙画作，但多数人都要从打底稿开始，一步一步填充细节，才能完成满意作品。不仅如此，练得越多进步也越多，韵味愈显，是岁月在镀上层层金光。梵高创作生涯不过十年，画笔却不停歇，对类似的场景反复琢磨，且看几处对比。“我的画里有一种特别的东西，它不是我自己的，但我可以感觉到它。”梵高说。
保罗非常注重品味，在他看来，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拥有好品位。好设计能够体现好品味，什么算好设计？他在《设计者的品味》这一篇中写得很清楚：
好设计是简单的设计。 好设计是永不过时的设计。 好设计是解决主要问题的设计。 好设计是启发性的设计。 好设计通常是有点趣味性的设计。 好设计是艰苦的设计。 好设计是看似容易的设计。 好设计是对称的设计。 好设计是模仿大自然的设计。 好设计是一种再设计。 好设计是能够复制的设计。 好设计是成批出现的。 好设计常常是大胆的设计。
他提到达·芬奇的女性肖像画《吉内薇拉·班琪》。普通人很可能草草描绘人物背景，想着应付应付，但达芬奇细致刻画了背景树木的每一个细节。“所有那些看不见的细节合并在一起，就使得这样东西产生了惊人的效果，仿佛上千个细微的声音都以同一个音调在歌唱。”要说这肖像画能让人深感震撼，细微之处定是神来之笔。对于达芬奇来说，叶脉不过是细节，对于创作者来说，品味不过是细节。精心之作才能经受时间的洗礼，成为优美的代表，它像恒星，永远悬在星空照亮大地，而不是一阵微风，飘飘荡荡而后了无踪迹。创作者的品位终将使得成品璀璨，即使其中巧思不为外人道也。就像苹果产品，言语不能表达它的好，但大家都说体验极佳。其中微妙，定是创作者下了的隐秘苦心。
以永不过时作为目标也是一种避开时代风潮的影响的方法。“风潮”这个词，从字面上就可以看出，它就像一阵风似的，随着时间经常改变。如果一件东西长盛不衰，那么它的吸引力一定来自本身的魅力，而不是来自风潮的影响。
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
初出茅庐，经验寥寥。你翻看招聘广告，想去的岗位都要求有工作经验，向天大喊，到底先有鸡还是先有蛋啊？青年豪情壮志，意欲大显身手，但是现实给了他重重的打击，不要灰心，先想想如何能提高自己的能力？
还是画画。画家临摹画作，黑客临摹代码，作家临摹文章，你也可以临摹榜样。这就是阳老师所谓翻译练习。它不依赖第三方评价，只依赖相关成果。自己模仿自己修正，自己判断自己反馈，如果你渴求高水平反馈，临摹——此法值得一试。
作家也是这样学习写作的。本杰明·富兰克林（Benjamin Franklin）通过总结和模仿艾迪生和斯梯尔的文章，学会了写作。雷蒙德·钱德勒（Raymond Chandler）也是如此学会了写作侦探小说。
临摹不是盲信。保罗提醒要永远质疑，即使观点从敬重的老师口中说出。“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我们往往过于高看自己，认为自己非常开放包容。说一套想一套做一套太过常见，细弦在脑中嗡嗡作响，时刻准备“排斥异己”，这条弦有助我们躲避危险，却也囚禁了丝毫跃出的念头。异见袭来，纤弦轻拂，你幽幽昂起头，自说自话道：别说我死板，只怪你的观点错得太离谱了。
不要把弦当作一种顽固的武器，而是要用来让思想紧绷。保罗提到了标签——当一个现象抽象为词语时，它就成了标签。各种主义扑面而来，你要提高警惕：自己认同什么，不赞同什么，背后的原因是什么？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什么需要说，什么不需要说？什么人可以交流，什么人拉黑即可？让思考自知，让僵化与刻板告别自己，吓跑“xxx就是这样”的句式。
你痛下决心，决定要锻炼思辨精神。思辨意味着反叛，别人听之信之，你则疑之问之，“不该有”的想法马上就要涌现，思想警察正在出动。如果你是愤青，总免不了心急把想法一股脑地倒出来，说是说爽了，可回头看看，怎么这么多人排队要打我？有人骂我我要还嘴，打我我要还手，警察抓我我说你侵犯人权。要说观念有问题？也未必，只是社会准则如此。我们无法从社会抽身而出，只以抽象的层次谈论对错，这种观点令我印象深刻。他在谈到社会财富方面说，
“他一个人的价值真的等于我们100个人的价值吗？”社论作者这样问道。
回答取决于你怎么定义“价值”。如果你同意“价值”可以定义为实现自身技能而得到的报酬，那么回答显然就是“对的”。
“公平”是政治正确，叮铃铃！大脑需要警觉——政治正确是一个标签。抽象理论和社会理论实在有些不同，抽象层面人人平等，社会公平，现实却总令人大跌眼镜。现实或许残酷，但停留抽象显得尤为天真。天真难得啊，只是如果是为了真理执着奉献的决心，终究要选择妥协，这不是放弃，而是迂回，是蔑视，是淡然。
如果你觉得由于人们的需求不正确，导致某些工作的报酬过低而且不公平，那么这个世界一定会让你感到非常遗憾：人们就是喜欢看电视真人秀，而不是莎士比亚的作品；人们就是喜欢吃玉米热狗，而不是水煮蔬菜。这是不是很不公平呀？要是你觉得不公平的话，那你就同把蓝色说成最漂亮的颜色、把方的说成圆的那样蛮不讲理。
保罗的建议更加直接：“别说，至少也要挑选合适的场合再说，只打那些值得打的仗。”自由思考比畅所欲言更重要！！！原来，畅所欲言和自由思考可以分离。如今言论自由越来越紧张，说话写作都要注意内容是否敏感，敏感词怎么也删不干净。民众那么战战兢兢，但上层总是觉得还不够。保罗另辟蹊径，他跳出了框架，指出言论不自由不代表思想不自由，你要么不说，要么用别的方法说，这都是自由。胡适有言，容忍是一切自由的根本。庄子时代，无人敢妄议儒学，庄子该如何传播自己的思想呢？他借助大量隐喻，“支离其言，晦藏其旨”（张远山《庄子奥义》），将心中所想藏了起来，岁月更迭，隐喻被分析，宝石渐渐被擦亮。有时，打打哑谜也还有趣。
疫情以来，我在豆瓣看了太多故事和段子里暗藏的隐喻。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如果无法以个人的力量和国家与社会抗衡，保持思想自由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在心里无所不想，但是不一定要说出来。我就鼓励自己在心里默默思考那些最无法无天的想法。你的思想是一个“地下组织”，绝不要把那里发生的事情一股脑说给外人听。”如果真要说些什么事情，只说给自己最亲近的朋友。言论走了，思想还在。不满走了，挚友还在。
幻想有土壤吗？
要致富，你需要两样东西：可测量性和可放大性。你的职位产生的业绩应该是可测量的，否则你做得再多，也不会得到更多的报酬。此外，你还必须有可放大性，也就是说你做出的决定能够产生巨大的效应。
说到可测量性，销售映入眼帘，他们凭业绩说话，凭本事做人。反面就是部分国有单位，为何整体氛围惰怠呢？撇开没有和业绩挂钩的制度，还有一些打击积极性的隐性规则，我概括为“枪打出头鸟”。任你兢兢业业肝脑涂地，还是潇潇洒洒早点下班，薪资都完全一致，既然如此，何必承担过多工作呢？于是，效率低了，工作拖了。如果你没有满腔热血和投身其中的内在动机，领导再怎么高屋建瓴，再怎么说要积极工作也毫无用处。毕竟，工具也有感情啊！
可放大性又是什么意思呢？可放大性更多在说高风险职业，高风险往往带来高收益，带来巨大的可放大性（不说那些违法犯罪之事）。他关于压缩时间来获得钱财的观点真是让内卷的人胆战心惊，老板或许可以如此，而如今的打工人时间再怎么压缩，也只能换来病痛之躯。时代不同，境遇不同，只是不管怎么说，为自己工作总是要比为他人工作有趣得多。回到现实，许多人不准备创业，那么保罗的观点就没用了吗？非也。就算不能像比尔·盖茨一样轰动全球，也可以探索自己的方寸之地闻名周边，单单能够帮助亲朋好友，就已经完成了一个小目标。无论范围大小，这都是可放大性，假以时日，它的魔力会穿越时空，盛开在你的心田。
保罗指出，财富和金钱不同，财富可以变得更多，而金钱变多只会导致物价上升。也就是说，财富增长有利于人类社会的进步，比如一个人发明了汽车，他可以获取巨大利益，而我们也能乘坐汽车。这时，财富不在于抢了谁的面包，而是因为凭空创造才获得，岂不是双赢局面，何乐而不为呢？可是，我们为什么会感觉到不公平？其实谁都不晓得理由，只是被口口相传推着前行，眼里只有红色钞票。财富意味着什么？谁爱管谁管，我只记得自己没钱。金钱在让你挺直腰板的同时，并不能拯救夜的寂寞，而财富可以。
个人如何创造财富？理想状态下，你耕自己的田，食自己的饭，盖自己的房子，打自己的架，吹自己的牛，看自己的双手。然而，许多人耕的是血泪的田，吃的是苦闷的饭，盖不起房子，不敢打架，吹神明的牛，看不到双手的成果。为他人工作意味着人生无望吗？也许不必悲观至此。一个人干好一个人的事情，群众便做好一帮人的事情。保罗提醒我们，可以把公司当作一群人的成果。对于个人来说，重点不是加入哪家公司，而是在公司里自己能够做出什么？幻想没有土壤，生活也不应是一杯寡然的白开水。行动是你飞上天的羽翼，名誉和金钱是副产品。
书的脚注有一段振聋发聩：
许多人20岁出头时感到非常困惑和压抑。大学生活很有趣，可是已经过去了，上班的日子为什么会差别这么大？不要搞糊涂了，你现在已经从顾客变成了仆人。在这种新生活中获得乐趣是可能的。不过，你首先需要入门，门口的牌子上写着“闲人勿进”。这种转变是一种冲击，如果你不赶快意识到这一点，事情将变得更糟。
文章虽然零散，但关键词贯彻始终，创造、财富、品味……不都是梦寐以求之物？保罗充满好奇和激情，热爱创造，他打碎粉饰的谎言，坦露世间的真实，却又不会让你感觉人生黑暗，反倒会认为这大千世界，我大有可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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